朱厚照显然不准备放过这次机会,接着便道:“詹事霍韬早前上疏,说翰林官不肯外任、吏部官不转他曹,当时满朝议论纷纷,弹劾的、辩论的,闹得沸沸扬扬。朕那时还觉得,或许是他言过其实,可经了张举、李福达这两桩案子,朕才算明白,汉臣申公说‘为治不在多言,顾力行如何耳’,到底是什么意思了。”
朱厚照手指点着案几,“满口议论制度,却没人肯办实事;天天说要革弊,却连眼皮子底下的奸恶都查不清!” 朱厚照声音提了几分,目光直直看向屋内几个重臣,“就说翰林院!官居其中的,个个自诩清贵,却连外任都不肯去 —— 怕地方苦?怕差事繁?还是觉得待在京里、附在内阁身边,更能得好处?”
众人闻言心中再次暗暗吃惊。
很明显,这次皇帝对翰林院尤为不满。
毛纪犹豫着要不要劝谏一番,接着便听到皇帝接着道:“官居翰林者不肯外任,不害怕朕,反倒畏惧内阁,真是闻所未闻。朕还宫时曾对杨廷和、蒋冕内阁诸臣言;‘惟以一人治天下’内阁辅弼左右,以备顾问,此祖制。如今倒好,翰林看内阁脸色,百官看吏部脸色,吏部又看公议,层层依附,盘根错节!霍韬说要打破资格、内外互调,朕先前还犹豫,现在看来,若不狠狠整饬,这朝堂上下,不知要成何种局面!到时候,朕这个皇帝,日后的嗣君、还有什么用?”
毛纪听得心惊,忙躬身道:“陛下息怒!内阁诸臣辅政,原是为陛下分忧,绝非有意揽权。翰林官不肯外任,或是因久居清职,不习地方事务,并非有意抗命。还望陛下体察,莫要因一时之气,动了朝堂根本。”
朱厚照瞥了他一眼,冷笑一声:“体察?先生不必这般劝说,今日内阁难得难么齐,你们都议论一番,我想听听尔辈计较。”
这话一出,众人皆是心头一震 —— 皇帝这是要动真格,从根本上打破眼下的官场积弊了。
窗外的蝉鸣似乎也歇了,暖阁里只剩下朱厚照威严的目光,和众臣暗自心惊的沉默。
现在毛纪越发觉着,自己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,反而让皇帝借势达成了一步步的举措。
正在这时张仑却首先开口道:“臣一日下朝,曾听到过一顺口溜。”
众人看向张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只见张仑笑道:“陛下与诸位权当笑话听听,那句话是‘翰林院文章,武库司刀枪,光禄寺茶汤,太医院药方。’”
话音一落,毛纪顿时涨红脸,他怎么会不知这诨语。
朱厚照问道:“何意?”
果然,徐光祚接着话茬道:“名不副实。”
闻言朱厚照的脸色也是一红,自己怎么能听不出这些话的意思?但是仍明知故问道:“怎么说?”
张仑见皇帝追问,忙躬身笑道:“陛下容禀,臣也是偶然听底下人闲聊说的,当不得真。不过既陛下问起,臣便斗胆说两句 —— 翰林院掌制诰文章,原该是字字珠玑、匡扶社稷的要紧文字,可如今有些文章,满纸锦绣却无半分实在,倒像戏台子上的花脸,看着热闹,没甚用处;武库司管着刀枪兵器,本该锋利趁手、护国安邦,可前些年查勘,竟有不少兵器锈迹斑斑,连刀刃都卷了边,成了摆设;光禄寺办的茶汤宴席,看着琳琅满目的,却未必合口,有时甚至温凉不匀;太医院的药方呢,多是循规蹈矩的老方子,遇上些疑难病症,竟也束手无策,只敢慢慢调理。”
他说罢,又连忙补充:“这不过是市井传言,带着几分戏谑,陛下千万别往心里去。”
朱厚照没接话,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毛纪,见他脸涨得通红,额头竟渗了些细汗,便知这诨语戳中了要害。暖阁里静得很,只有冰鉴里的寒气丝丝缕缕往上冒,把众人的呼吸都衬得轻了。
毛纪实在按捺不住,忙躬身道:“陛下,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