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无上皇权的巍峨宫殿群,在连年的战火和岁月的侵蚀下,早已不复昔日的辉煌。许多宫殿只剩下断壁残垣,焦黑的梁木刺向天空,荒草在破碎的砖石缝隙间顽强地生长。
夕阳的余晖为这片巨大的废墟涂抹上一层悲怆的金红,更显其沧桑与破败。
巨大的夯土台基如同受伤巨兽的脊骨,倔强地隆起在地平线上。
斐蓁无法看清那些残破宫殿的具体形制,但是依旧能感受到那片废墟所散发出的,沉重而悲怆的寂寥。
它像一个巨大的伤疤,烙印在长安城的身体上,也烙印在大汉王朝身上。
好了伤疤,往往都会忘了疼。
斐蓁静静地凝望着这片废墟。
耳边仿佛还能听到父亲斐潜低沉而坚定的声音,蓁儿,你看到了什么?是前朝的荣光,还是崩塌的废墟?这其实是一道伤疤。一道大汉的伤疤……
斐潜望着那些废墟,伤好了,疤留着,但是大多数人,会记不住当时伤的痛苦。
斐蓁记得当时他对着斐潜说,他会记住……
那个时候的斐蓁,只是下意识的回答,但是现在他有一点能明白父亲斐潜的意思了。
斐蓁静静地伫立着,看着。
府内的秩序,坊间的烟火,漕运的忙碌,田野的生机,以及那象征着帝国辉煌与崩塌的未央废墟……
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幅庞大而复杂的图景。
他看到了父亲治下关中渐渐复苏的生机,也看到了渭水畔老农对粮价的忧虑;看到了长安城中士子对官职的汲汲营营,也看到了平阳豪商们眼中赤裸的投机热望;更看到了军报上冰冷的伤亡数字……
胜利的喜悦,在父亲和前线将士那里,或许是战略目标的达成,是通向最终目标的关键一步。
但传回后方,落在不同人的心头,却激起了截然不同的回响。
有人看到了终结战乱的曙光,有人看到了飞黄腾达的阶梯,有人看到了奇货可居的投机良机。
晋公?九锡?
这些山东之地,大汉权臣们当年玩烂的把戏,何尝不是在未央宫里面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过?
可是又如何?
未央宫如今怎样?
当年那些权臣又是如何下场?
曾经见证过无数的权利游戏的长安城,最终是如何了?
父亲所求的——
岂是这些?
再高大的宫殿,若根基不稳,终将化为尘土。
而如今斐氏的根基何在?
斐蓁的目光缓缓扫过脚下这座正在不断发展,不断复苏,不断昌盛的长安城,扫过那些升腾着炊烟的坊市,扫过城外广袤的,充满希望的田野。
父亲的话言犹在耳:民心在安。
安,是长安,也是心安。
他明白了父亲对于基石定义。
基石,不是华丽的宫殿穹顶,而是脚下这坚实的高台,是府内卫兵一丝不苟的巡逻,是坊墙内升起的安稳炊烟,是市集上流通的货殖,是田地里播下的种子。那些豪商士绅汲汲营营的晋公虚名,在眼前这片真实而充满生机的图景面前,显得如此轻浮可笑,如同试图在流沙上建造高塔。
远处田野里躬耕的身影,坊市中为生计奔波的商贩,漕河上奋力拉纤的船工……
父亲说过,他们才是撑起一切繁华与秩序的最终力量。
父亲严惩投机者,清查蠹虫,维护法度,并非仅仅为了权力稳固,更是为了守护这万千黎庶赖以生存的基石。失去民心的基石,再高的权位,也不过是废墟上的危楼,就像是再华丽的未央宫,也挡不住一场战火。
前方的战火未熄,后方的根基仍需夯实。
他需要做的,是继续父亲留下的路,抚平战火的创伤,抑制粮价的波动,约束士族的躁动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