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定侯府邸后园,水榭里凉意浸人。蝉在柳树上聒噪得紧,郭勋穿件月白绸衫,斜斜倚在凉榻上,手里把玩着柄玉麈尾,目光却越过墙头,落在隔壁虎贲左卫那片方方正正的官署上。卫里兵士操练的呼喝声,丝丝缕缕飘过来。王琬垂手站在一旁,脊梁上的汗把官服浸得透湿。
郭勋用麈尾遥遥一点卫所,语调平平:“”王指挥,你瞧这六月天,暑气蒸得人骨头都软了。本侯这水榭尚且嫌闷,你那些军汉挤在左卫那点子地方,怕是连个囫囵觉都睡不安稳吧?这成什么体统。”
王琬闻言心尖子上猛地一揪,瞬时明白了郭勋的意思,忙躬身下去,声音里带着十二分的恭顺:“侯爷明鉴!卫署年深日久,早就破得不成样子,地方又窄,房舍又少,弟兄们确实苦得很,背地里也多有怨言。卑职每次去巡视,见着那光景,夜里都睡不踏实,实在是愧对职守啊!”说着,偷偷抬眼瞟郭勋的脸色,鬓角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掉。
郭勋闻言嘴角挑出点笑意,收回目光,端起冰镇酸梅汤呷了口,慢悠悠道:“嗯。朝廷的体面,军士的士气,都系在这上头,哪能有坐视不理的道理?本侯倒有心想体恤一把。府里有个老仆叫郭顺,他那宅子……”故意顿住,眼锋扫向王琬,“听说还将就看得过眼?只是不知他肯不肯为朝廷、为将士们分点忧。”
王琬心里 “咯噔” 一下 —— 侯爷这是盯上卫所的地了!他脑子里转得飞快:武定侯势大,巴结还怕来不及,这分明是递过来的梯子。这事若是成了,自己的前程…… 不敢深想,只觉得一股热流直撞脑门。
王琬收住思绪,腰弯得更低,声音都带着颤,却透着股子激动:“侯爷高义!体恤下情到这份上,卑职替全卫将士给侯爷叩谢大恩!”说着就往地上跪,“ 郭顺想必是个明事理的,若知道能为朝廷效力、为侯爷分忧,哪有不乐意的道理?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!卑职回去就以卫所的名义,给工部递个本子,定要把卫署的窘迫、郭顺的拳拳之心说透了!”
郭勋微微点头,眼里闪过点得意,语气却依旧淡淡的:“唔。公事公办便是。记住了,是卫署 “敝隘得住不得”,是郭顺 “自愿相换”。一切,都要合乎章程体统。”
王琬后背的汗一直不断,也不知道是惊喜中带着恐惧,还真是热的,闻言连声应道:“卑职明白!卑职明白!字字句句都出在公心,合着法度,绝不敢有半分逾矩!侯爷放心!”
郭勋挥挥手让他退下。王琬如蒙大赦,躬身退出水榭,转过回廊才敢直起腰,长长吁了口气,抹了把额头的汗,脸上却泛着兴奋的红光 —— 攀附侯爷的好机会,这不就来了么!
王琬回去不敢耽搁立马写了封公文差人递到工部去。
在工部衙门正堂。过了午时,暑气还没退,堂里门窗都敞着,穿堂风卷着点热意,没什么凉意。席书穿件绯红官袍,端坐在案后,眉头皱着,手里捏着份公文。李侍郎恭恭敬敬站在下首,旁边还立着个捧文卷的书吏。案上放着王琬以虎贲左卫名义递的公文,还有兵马指挥司一份含含糊糊的勘报。
李侍郎往前挪了半步,指着公文,语气里带着公事公办的谨慎,却又藏着点对勋贵的忌惮:“部堂,虎贲左卫指挥王琬递了呈文,说卫署 ‘墙塌了,屋子朽了,地方窄得容不下人’,再这么下去,怕耽误了军机,也损了朝廷的脸面。现有个富户郭顺,感念皇恩,疼惜卫里辛苦,自愿把自家 “宽敞轩亮” 的宅子拿出来,跟卫署换,好解朝廷的急。兵马司……”瞥了眼勘报,“也说卫署确实有些年头了,失修得厉害。”
席书放下公文,用指腹按了按眉心,眼疾虽然好了些,却始终没有根治。加上天热那点倦意倒像是浸了水的棉絮,沉甸甸的,声音里带着官场惯有的沉稳:“ 唔。虎贲左卫是拱卫京畿的,署衙破败成这样,确